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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現在想去哪兒？”鄧布利多問我。

我茫然地看著他，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他在說什麽。“我們先離開這兒好嗎？”此刻我只想離這地方遠一點——越遠越好。

鄧布利多沈默地點點頭。他帶我回到倫敦。已經是二月份，倫敦的空氣中帶著淡淡的寒意。這熟悉的寒冷！這熟悉的陰沈的天空——將雨未雨的天色！

鄧布利多沒有提議讓我跟他一起回霍格沃茲。也許他也知道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，就是關於湯姆的一切。

但這怎麽可能呢。我們從還是孩子時就待在一起，我們兩個人的生命糾纏著已經過了幾十年。有我的地方就有湯姆的影子。

我本來想回孤兒院看看的——我覺得那也許是湯姆——不，應該是伏地魔最不可能去的地方。

但當我們來到那裏，發現孤兒院早已消失。現在屹立在原地的是一座陌生的商業大廈。目之所及，我看不到一點熟悉的東西。也許比物是人非更淒涼的，是連故人也不在了。

我猜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。鄧布利多焦急地望著我，他的嘴唇不停開合，我卻好像突然認不出鄧布利多了，“您說什麽？”

我聽不到。世界仿佛在我周圍塌陷下去，一切都逐漸變得模糊。“您說……”

我這句話還沒說完，就失去了意識。

…………

一枚金色的掛墜搖晃著出現了，一雙貪婪的眼睛死死追逐著它。掛墜上方是一只骨瘦如柴的手，再往上看——一個憔悴至極的骷髏般的女人緊緊攥著掛墜。

“這東西我見過不少，小姐，它只是個仿造得比較高超的贗品罷了。十個加隆，小姐，看在您——”那雙眼睛微妙地轉移到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之上，“看在您還有個孩子的份上——十個加隆，就當我做好事了。您看呢？”

…………

“安妮為什麽還不醒？”昏暗的燭光中，鄧布利多神色陰沈地問。

奧平頓正在調配一瓶魔藥。幾十年過去，她已經由一個成熟的女人變成了慈祥的老奶奶，然而此刻奧平頓臉上的所有皺紋都散發著慍怒。

“她肚子裏那個孩子很不正常！”奧平頓夫人不客氣地說，“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——但她明顯服用過傷害身體的魔藥！更何況——安妮似乎遭受了很嚴重的打擊……其實現在這樣睡著也是件好事——安妮需要休息，才能更好的恢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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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從昏睡中蘇醒的時候，感覺四周格外的安靜。身體沈重得像是灌了鉛，連眨眼都好像費力極了。

我艱難地動了動手臂——想要從床上坐起來。我還沒來得及動作，就看到一個人影急急忙忙地走過來了。

“安妮？”她欣喜地看著我笑，她的臉很熟悉……

“奧平頓夫人？”我低聲道。不知道我睡了多久——我好像一點力氣都沒了，說話時聲音低得我自己都聽不見。

奧平頓夫人很快拿來一瓶魔藥，她又在說什麽？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一直在動，“夫人？您在說什麽？您聲音大一點——我聽不到——”

奧平頓夫人的臉色忽然變得很蒼白。我茫然了一瞬間，很快也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了。

我下意識攥緊了床單，“夫人——夫人——”

奧平頓夫人神情不忍地扭過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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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聰的感覺非常奇妙，整個世界對我來說好像變成了一幕默劇。與此同時我的其他感覺似乎也跟著退化了，我的反應變得很慢。因為聽不見，我說話時下意識聲音放得很大。

有時候太大太刺耳了——我看到奧平頓夫人，還有鄧布利多派來照顧我小精靈會微微皺起眉頭。慢慢地我就不願意開口了。

而且我肚子裏還有個孩子。一個生命在體內孕育、生長的感覺是很神奇的。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她在我的身體裏，一點點地變大。有時候我甚至能感覺到她伸出小手，輕輕觸摸著我的肚皮。我們隔著一層皮膚，互相好奇地試探著。奧平頓夫人說她會是個健康的小姑娘，她的魔力發育水平很不錯。

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奧平頓夫人總是顯得那麽憂慮。還有我的小寶貝，她把我折騰得好慘——我沒有一丁點食欲，看到任何食物都會下意識地想要嘔吐。哪怕為了孩子勉強自己吃下去，也會馬上吐出來。我很快便消瘦下去——瘦骨嶙峋，簡直就像我夢見的那個女人。奧平頓夫人只好每天給我配營養魔藥。

我每天都覺得很累。哪怕一天到晚二十個小時我都待在床上，還是覺得疲倦。我經常想到死——不是決定去實踐這個想法，而是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死的氣息——像是思考一件近在眼前的事，我認真地、冷靜地思索著關於死亡的事。我總是有種生命悄悄從體內流走的錯覺……

我的孩子該怎麽辦呢。她註定沒有父親，現在看來很可能也會沒有母親。她一個人孤零零地，受了委屈，被人欺負怎麽辦呢？

有一天鄧布利多來看我的時候，我告訴他我打算給孩子起名為阿利安娜。鄧布利多的表情很難描述。他在羊皮紙上寫了一句話遞過來。這些天我們都是靠這種方式交流的。

“不會走到這個地步的。你不要亂想。”

我執拗地追逐著他的眼睛，我在他眼裏看到我那張疲倦蒼白的面孔。還看到死——在我眼裏它是個調皮的小孩子，總是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，悄悄地跟我打招呼。

“這是個好名字——先生，如果安娜註定——沒有父母，”我忽然哽咽了一下，艱難地緩過來才繼續道，“我希望她能姓鄧布利多——不要讓她孤零零在這個世上——”

我沒有哭。我總是笑。我總是安慰奧平頓夫人不要為我擔心，總是配合她乖乖喝光一瓶又一瓶的魔藥。我覺得我很堅強。但鄧布利多好像——我看到有淚光在他眼睛裏閃爍。

奧平頓夫人晚上和鄧布利多一起來到我身邊，他們兩個的臉色都很嚴肅。奧平頓把一張羊皮紙遞給我。

“這不可能。”我看完上面的話之後，拒絕接受地將羊皮紙丟到一旁。“我不信。這不可能——她很健康——你感覺不到嗎？”

我緊緊護住自己的肚子，神情警惕，好像有人要偷走我的孩子。“這不可能——我不相信——”

“這孩子會把你害死的！”奧平頓夫人失控般大吼道，她甚至著急得忘記我現在聽不到了。但這些天我已經能看懂一點口型了。我猜出了她在說什麽。

“那又怎樣！”我也瘋狂地怒吼道，“死——那又怎樣——我不怕——我一定要保住她——我根本不在乎——死又怎樣——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……”

我好像哭了。我忍不住了。“我是個蠢貨——我是個天真、愚蠢的笨蛋——我恨我自己！為什麽會這樣？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？……”

奧平頓夫人走過來握住我的手，她的眼眶也紅了。鄧布利多默默地站在一邊。

“都是我的錯！是我自己咎由自取！是我一廂情願！我就是個笑話——所有人都提醒我、勸告我！而我一意孤行——這都是我的錯——是我活該！”

我崩潰地抱住自己的頭。“他怎麽能這樣對我？如果他不愛我——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——為什麽要和我結婚——如果他愛我——為什麽要這樣對我——”

我忽然聽到一陣恐怖的尖嘯，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那是我發出的。我還來不及高興——我好像又能聽到了——我就看到一圈透明的波紋，緩慢地從我身前向外推出——摧枯拉朽一般掀倒了觸碰到的所有東西。包括奧平頓夫人——藥櫃——甚至連地板上的瓷磚都掀起來了——

鄧布利多的臉色像是我忽然變成了一只攝魂怪。他快速抽出了魔杖——我只能看到一道明亮的白光朝我飛來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天黑了。在下雪。一個骷髏般消瘦的女人，跌跌撞撞地來到一扇灰色的鐵門前。我一眼就認出這裏是我長大的孤兒院——年輕時的科爾夫人驚訝地將昏倒在孤兒院門口的女人帶進來。

她像是已經死了一半，只剩下一口氣了。等到她拼盡全力把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，就好像再也沒有什麽牽掛了。她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微笑。“叫他——湯姆裏德爾。”

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是誰。我掙紮著從籠罩著我的黑暗中脫身而出——我一定要活下去——我一定要——好好地——絕對不能讓安娜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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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顯然，安妮是個隱藏很深的巫師……一般來說，小巫師的第一次魔力暴動會在十一歲前出現，而安妮卻整整推遲了幾十年……”奧平頓夫人嘆了口氣。

“她會再次醒過來嗎？”奧平頓焦急地看向鄧布利多，“你看不出來嗎？鄧布利多——她的求生欲望幾乎跌到了谷底……還有那個孩子——鄧布利多，也許我們應該盡早做出決定……”

鄧布利多猶豫了一會兒，沈吟道，“我想……這還是要看安妮的意思。如果我們強行替她做了決定，哪怕保住她的性命，你覺得安妮醒過來會高興嗎？”

“安妮已經失去了……現在這個孩子絕對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撐，不能再……”

“那她還會醒過來嗎？”奧平頓夫人哽咽著說。

鄧布利多嘆息著握住奧平頓的手，“我們只能盡人事——聽天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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